_了_2_的行_知_言三域

中国语文2009年第6期(总第333期)/了20的行、知、言三域肖治野沈家煊提要 以往对句尾语气词/了20的语义刻画存在过于繁杂和过于概括两种倾向, 本文提出用/行、知、言0三域将/了20的语义刻画为

中国语文2009年第6期(总第333期)

/了20的行、知、言三域

肖治野沈家煊

提要 以往对句尾语气词/了20的语义刻画存在过于繁杂和过于概括两种倾向, 本文提出用

/行、知、言0三域将/了20的语义刻画为表示/新行态的出现0、/新知态的出现0和/新言态的

出现0, 同时将/了10的语义归入/行0域。三域的刻画框架能更好地说明/了20的各种意义和

用法之间的区别和联系, 并能更好地说明/了20和/了10的区别和联系。最后说明在刻画汉

语各类虚词的语义和用法时/行、知、言0三域是一个很实用的框架。

关键词 语气词 /了0 行域 知域 言域

一 引言

本文主要讲/了20, 兼及/了10¹。对句尾语气词/了0(一般所说的/了20) 的语义刻画, 有两种做法, 一种是分离出许多种不同的意义, 一种是概括为一个意义。前一种做法, 如萧国政(1999) 共分出8种/相互对立而不交叉0的意义:表已然, 表开始, 表消失, 表继续, 表变化, 表偏离, 表强调, 表委婉。这样的分法完全抹杀了这些意义之间实际存在的联系。赵元任(1968/1979:354) 356) 虽然也分出7种意义, 但是说明其中有些意义之间有联系, 例如一种意义是表/新出现的情况0(如:糟了, 下雨了), 一种意义是表/情节的一个进展0(如:后来天就晴了), 就说后者/也是一种新情况0。但是多数意义之间的联系还是不明显, 比如/表示显而易见0(如:这个你当然懂了) 跟/出现新情况0有什么联系呢? /适应新情况的命令0(如:吃饭了! ) 跟/出现新情况0又有什么联系呢? 5现代汉语八百词6(下简称5八百词6) 是另一种做法, 概括为一个意义:/主要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即将出现变化, 有成句作用。0概括的好处是简练, 但是忽视了不同用法之间的差异, 有的用法用这个概括义来解释就很牵强, 例如/这个办法最好了0、/这双鞋太小了0这样的用例, 5八百词6也不得不说并/不表示有过什么变化0。金立鑫(1998) 认为这里的/了0表达的是/一种主观情态0, 将其单独归为一类, 但是这种/主观情态0究竟是什么? 跟表示/出现了变化0的/了0又有什么联系? 此外, /即将出现变化0(如:来了! 来了! ) 实际是/还未出现变化0, 怎么跟/出现了变化0(如:刮风了) 联系起来也是个问题。

我们拟提出一种新的刻画方法, 将/了20的种种用法归入沈家煊(2003) 界定的三种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意义:行域义, 知域义, 言域义。

沈家煊(2003) 在Sw eetser(1990) 的基础上区分和界定了三个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概念域, 即行域、知域、言域。/行0指现实的行为和行状, 跟/行态0或/事态0有关, /知0指主观的知觉和认识, 跟说话人或听话人的知识状态即/知态0有关, /言0指用以实现某种意图的言语

行为, 如命令、许诺、请求等, 跟言语状态即/言态0有关。这三个概念域在语言的许多方面都有反映, 区分这三个域有利于厘清许多复杂的语义现象。比如:

(1) 小王能说法语。

(2) 我能骗你吗?

(3) 小王, 能把笔记借我看看吗?

(1) 的/能0指小王说法语的能力, 能力跟行为直接相关, 因此这个/能0是属于行域的/能行0。

(2) 不是问我是否有能力骗你, 而是问是否有可能骗你, 是要你根据知识对骗你的可能性作出推断, 这个/能0是属于知域的/能知0。(3) 既不是问能力, 也不是问可能性, 其实句子是表示/请求0的言语行为, 这个/能0属于言域的/能言0。再例如用连词/如果p 就q 0连接的复句:

(4) 如果明天下雨, 比赛就取消。

(5) 如果比赛取消了, 昨天就下雨来着。

(6) 如果比赛真的取消, 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上面三句/如果0一词引出的充分条件小句在三个域中的性质可以这样来表述:

1) 行域:p 的发生是q 发生的充分条件。(如果p , 那么q)

2) 知域:知道p 是我得出结论q 的充分条件。(如果知道p , 那么我推断q)

3) 言域:状态p 是我声称q 的充分条件。(如果p , 那么我声称q)

行域里小句是一般的句法语义单位, 知域里小句是逻辑推理单位(前提和结论), 言域里小句是言语行为单位(声称、请求、提问等) 。

从语义引申的角度看, 行域义是原始的基本意义, 然后引申出较抽象的知域义, 再引申出更抽象的言域义。

从行域义、知域义、言域义的角度刻画, 我们把/了20分为了行、了知、了言三个。

了行:表示/新行态的出现0

了知:表示/新知态的出现0

了言:表示/新言态的出现0

我们认为这样的刻画既不繁琐又不过分简单, 既能说明不同用法之间的区别, 又能说明不同用法之间的联系(都是表示/新情况的出现0) º。

二 表示/出现新言态0的/了言0

先说/了言0。5八百词6说/了20可以表示/事态即将出现变化0, 前面常有副词/快0或助动词, 例如:

吃饭了(可以或就要吃饭了) /要下雨了/快放假了/你该回家了/现在可以通知他来了

其实, 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带副词/快0或助动词的例子也是表示/事态出现了变化0, 例如/快放假了0是/时间上已经接近于放假0(原先没有接近), /现在可以通知他来了0是表示/现在已经可以通知了0(原先不可以), 这可以从下面的说法看出:

(7) 快放假了, 快了。

(8) 现在可以通知他来了, 可以了。

我们还应该区分与/吃饭了0相关的两种情形, /可以吃饭了0或/就要吃饭了0还是在陈述/事态出现了变化0, 从/不可以0到/可以0, 从/未接近0到/接近0, 而/吃饭了! 0则是一个命令, 是赵元任(1968/1979:355) 说的/适应新情况的命令0。同样, /该休息了0是一个陈述(出现从/不该0到/该0的变化), 而/休息了! 0则是一个命令, 要对方适应新情况/休息0的命6

令。黄伯荣和廖序东(2002:46) 也认为/吃饭了0、/休息了0属于祈使句, 其中的/了0表示祈使语气, 彭利贞(2007:289) 也说是表示/指令0。当然, 当我们陈述/可以吃饭了0和/该休息了0的时候也可能隐含/命令0的语力, 但这种语力是隐含的、间接的, 在一定的上下文是可以取消的:

(9) 可以吃饭了, 但你可以不吃。

(10) 该休息了, 但你可以继续干。

关键是要弄清楚/新事态出现的陈述0和/适应新事态的命令0二者之间的区别和联系, 特别是联系。我们用下面一对例子来说明:

(11) 他把枪放下了。

(12) 你把枪放下了!

要回答的问题有两个:1) 后一句的/了0跟前一句的/了0有什么区别和联系? 2) 为什么/你把枪放下了! 0听上去比/你把枪放下! 0(不带/了0) 委婉一些?

语句可以用来陈述一个行为(depictive use), 如陈述句/他把枪放下了0, 也可以用来实施一个行为(perfor m ative use), 如命令句/你把枪放下了0是在实施一个命令的行为, 是一个/实施句0。从/词0与/物0的关系来说, 陈述一个行为的陈述句是/使词适应物0, 也就是陈述要适合所陈述的外界事物, 陈述句因此有真假之分, 我们可以问:/他把枪放下了0这个陈述句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实施一个行为的实施句是/使物适应词0, 也就是要使外界事物来适合所说的话, 用说的话来改变外界事物的状态, 实施句因此没有真假之分, 只有适宜与否或成功与否的差别, 我们只能问:在一定场合发出/你把枪放下了0这个命令是否适宜、是否有效? 陈述和实施的适应方向相反, 这好比/记录的购物单0和/制定的购物单0之间的差别, 前者是让记录单适应所购之物, 如果记录错了就只能改变记录; 后者则是让所购之物适应制定好的单子, 如果购错了就必须到商店去调换。同样, 如果说了/他把枪放下了0而事实上他没有把枪放下, 我们只能修改这个陈述; 如果你不执行我的命令/你把枪放下0, 我不是修正我的命令而是上前把你手中的枪强行夺下(Searl e , 1979:3) 4) 。现在来看下面两句的区别和联系:

(13) 你把枪放下!

(14) 我命令你把枪放下!

这两句都是实施同一个命令的实施句, 都是让外界适应词语, 而区别在于预设的不同:说/你把枪放下0时说话人预设外界不会自动变化来适应词语, 需要有听话人的顺应外界才会变化; 说/我命令你把枪放下0时说话人预设只需要说出这句话就能使外界变化而适应词语。从这个角度看, 一般人会觉得这句话的/命令语力0弱一些, 除非是/命令0一词重读。另一方面, 语句/我命令你把枪放下0在它是一个命令的同时又是一个陈述:对命令这个行为加以陈述, 通过这一陈述, 或者在这一陈述之中命令行为得到实施。只要这个命令是适宜的或有效的, 这个陈述就为真。从这个角度看, 一般人也会觉得这句话的/命令语力0弱一些, 除非/命令0一词重读(参看Sw eetser , 2000) 。

现在我们可以看清楚命令句/你把枪放下了! 0里的/了0到底表达什么意义:

(15) 你把枪放下了! =我命令[你把枪放下]了。=你把枪放下, 我命令了。

这个/了0是表示/一个新的言态的出现0, 是/了言0, 这个/新的言态0就是/我命令[你把枪放下]0。由于这个命令行为是通过陈述新言态出现而实现的, 或者说是在新言态出现这一陈述中实现的, 而/命令0一词又隐而不现, 所以它的命令语力就弱一些, 听上去委婉一些»。

总之, 把/你把枪放下了0里的/了0解释为/了言0比解释为/表示事态即将出现变化0要好, 第一, 在这个命令发出之后, 对方完全有不执行的可能, 那就谈不上/事态即将出现变化0; 第二, 说/了0是/表示事态即将出现变化0并不能解释加/了0和/不加/了0的区别和联系。

/命令0只是言语行为的一种, /宣布、请求、许诺、劝告、提问、声称0等都是言语行为。我们可以概括地说/了言0出现在下面格式的末尾:

我说[P ]了。

黑体字/说0代表所有表示言语行为的概念(说, 命令, 宣布, 请求, 许诺, 劝告, 提问, 声称等), 在实际的言语中这个/说0经常没有实现的形式。先看下面一类句子:

(16) 主席:现在开会了。

老师:安静, 上课了。

经理:你被录用了。

拍卖师:这件拍卖品归你了。

这类句子如果改用英语来说都用一般现在时, 用事态/已经发生变化0或/即将发生变化0来解释都很牵强。其实这些句子都属于/我宣布[P]了0, 说话人必须是根据某种制度或仪式被承认为具有特定权力的人, 一旦说话人具备这种权力, 那么在话语说出的同时, 宣布的行为就得以实施。这里的/了言0就是把/宣布0这一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再看下面各类句子:

(17) 帮帮我了! /给碗粥喝了! /千万别开除我了!

这类句子都属于/我请求[P]了0, 不加/了0也可以, 只是生硬一点。这个/了言0就是把/请求0这种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

(18) 快点了! /抓牢了! /小心了! /当心摔倒了! /别去了!

/规劝[P]了0¼, 不加/了0也可以, 只是生硬一点。这个/了言0这类句子都属于/我提醒/警告

看下面一类句子:就是把/提醒0、/警告0或/规劝0这种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再

(19) 去了老李、小张, 还有谁了?

(20) 每天迟到, 你还想不想要这工作了?

(21) 这衣服怎么不漂亮了?

(22) 甲:说了半天, 你怎么不问我姓什么?

乙:贵姓了? 贵姓了?

这类句子都属于/我问[P]了0, 不加/了0也可以, 只是生硬一点。例如/这衣服怎么不漂亮了? 0实际是/我问[这衣服怎么不漂亮]了0, /贵姓了0实际是/我问[贵姓]了0, 这个/了言0就是把/询问0或/反问0这种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再看下面一类句子:

(23) 就这样了! /包在我身上了! /不逼你了! /是了! /不了!

这类句子都属于/我承诺/应允/拒绝[P]了0, 不加/了0也可以, 只是生硬一点。这个/了言0就是把/承诺0、/应允0或/拒绝0这种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再看下面一类句子:

(24) 再见了!

请喝茶了! /保重了! /走好了! /请了! /拜年了! /对不起了! /没关系了! /咱们坐了! /

这些句子都是日常交际习语, 见面或告别的时候常说的, 不加/了0也可以, 只是生硬一点。它6

们都属于/我说[P]了0, 这个实际不出现的/说0代表日常交际场合的习惯言语行为, /了言0就是把这种言语行为作为一种新事态(新言态) 提供给听话人。我们甚至可以在共时平面上把句末的/了言0看作/我说了0的缩略形式:

(25) 你把枪放下! 我说了。y 你把枪放下了!

现在开会, 我说了。y 现在开会了。

帮帮我! 我说了。y 帮帮我了!

小心! 我说了。y 小心了!

包在我身上! 我说了。y 包在我身上了!

没关系! 我说了。y 没关系了!

要特别说明的是, /了言0在/表示新言态出现0时, /新言态0的具体种类是随语境或上下文而变化的, 这正是/了言0的特点, 拿最简单的/走了0来说:

(26) 走了! 别挡道。 这个新言态是/命令0。

走了, 别催了。

走了, 明天见。这个新言态是/答应0。这个新言态就是习惯的/说0。

再比如/吃饭了0。妈妈看见孩子临吃饭前还在吃零食, 于是说:/吃饭了! 0这个新言态是/提醒0。病人没有食欲不想进食, 亲属说:/来, 吃饭了! 0这个新言态是/请求0或/规劝0。在亲属的不断请求或规劝下, 病人最后说:/好, 吃饭了。0这个新言态是/答应0。

三 表示/出现新知态0的/了知0

再说/了知0。先看5八百词6里举的一类例子:

(27) 这个办法最好了。/这双鞋太小了。/这出戏可好了。

很难说这几句里的/了0是表示/事态出现了变化0或/新事态的出现0, 5八百词6虽然用/事态出现了变化0来概括句末/了0的意义,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了0并/不表示有过什么变化0。同类的例子还很多, 如:

(28) 再好没有了。/他最喜欢吃鱼了。/这个你当然懂了。/名牌自然贵了。/难怪他不去西湖

了。/你应该知道她在哪儿了。/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了。/能过这一关就算厉害的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了。

赵元任(1968/1979:356) 认为这个/了0是表示/显而易见0, 问题是这些句子去掉/了0字大多仍然有/显而易见0的意思, 如/这个你当然懂0、/你应该知道她在哪儿0、/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0。另外, /显而易见0跟/新事态的出现0又有什么联系呢? 我们还需要回答为什么这类句子都带有一层感情色彩。

张斌(2001:340) 指出有时说话双方可能都知道某个事实, /可是说话人对这个事实的评价, 对方不一定了解。说话的人预设对方不了解自己的想法, 所以仍旧属于表达新情况。0这一见解跟我们说的/了0表示/新知态的出现0十分接近, 比如, /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0是说话人的一个评价或一种认识, 说话人预设对方不了解自己的这一想法, 于是/我把这一新的想法提供给你了0。

(29) 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了。=我觉得[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了。=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 我觉得。这个/了0是表示/一个新的知态的出现0, 是/了知0, 这个/新的知态0就是/我觉得[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0。

/认识0只是知态的一种, /推测、推断、猜想、评价0等也都是知态, 这类句子常常包含表示

主观认识的副词和情态动词, 如/当然、应该、肯定、自然、难怪0等词, 我们因此可以概括地说/了知0出现在下面格式的末尾:

我想[P ]了。

黑体字/想0代表所有的表示知态的概念(想, 认为, 觉得, 推测, 推断, 猜测, 评价等), 在实际的言语中这个/想0经常没有实现的形式。

(30)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我推断[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

这双鞋太小了。=我评价[这双鞋太小]了。

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了。=听这口气, 我猜想[你就是张经理]了。

他最喜欢吃鱼了。=我认为[他最喜欢吃鱼]了。

我们甚至可以在共时平面上把句末的/了0看作/我这么想了0的缩略形式:

(31)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 我这么想了。y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

这双鞋太小, 我这么想了。y 这双鞋太小了。

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 我这么想了。y 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了。

他最喜欢吃鱼, 我这么想了。y 他最喜欢吃鱼了。

我们的解释有利于说明为什么这类句子往往带上一层说话人的感情色彩。我的想法告诉了你, 为什么还要说/我这么想了0呢? 就是因为说话人要在表达一种想法的同时还要表达一种感情或态度, /传情0和/达意0同时进行, 所以有人认为这个/了0有/强调0的作用。这类句子有的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格式:/最/太/可X 了0, 拿掉/最/太/可0就不能表达所要表达的意思。/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了0里的/肯定0也不大能拿掉, 如果拿掉就要学广东人说话的腔调说成:

(32) 自己人帮自己人啦。

最后的/啦0(了 啊) 拉得长长的。

要特别指出的是, 知态也是随语境或上下文的变化而变化的。例如/这双鞋太小了0在一个语境里是评价, 在另一个语境里是推断或猜测:

(33) 穿不进去, 这双鞋太小了。

(34) 不用试, 这双鞋太小了。(评价) (推断)

四 /了行10和/了行20

最后说说/了行0。5八百词6说/了20和/了10是/二者本来密切相关0, 十分正确。/了20分为/了行0、/了知0、/了言0, 而/了10都是/了行0。/了10表示行态是/表示动作的完成0, 我们标为/了行10; /了20表示行态是/表示事态出现了变化0, 我们标为/了行20。标为/了行10和/了行20既能表明二者的区别又能表明二者的密切联系。

原来标为/动 了1 宾 了20的句子实际有以下三种情形:

(35) 我写了行1回信了行2。

(36) 她肯定喝行1了敌敌畏了知。

(37) 这件拍卖品归了行1你了言。

原来标为/动 了1 20的句子实际也有三种情形:

(38) 他已经来了行1 行2, 不用打电话了。

(39) 他一定走了行1 知, 不用等他了。

(40) 对不起了行1 言。6

五 交叉的情形

从/行域0到/知域0再到/言域0, 这是一个语义逐渐引申和虚化的过程。/行域0和/知域0之间有交叉, /知域0和/言域0之间也有交叉。

/行域0和/知域0交叉的例子有:

(41) 你再等半点钟, 他就出来了。

(42) 他若不肯过来, 此事便休了。

(43) 我们若去求他, 这就不是品行了。

½(44) 若还是这样傻, 便不给你娶了。

这些句末的/了0可以视为/了知0, 表示/在这种条件下我做了这样的推测0, 但要是视为/了行0也未尝不可, 表示/在一定的条件下出现新的事态0。这是因为我们不仅有/知行分离0的情形也有/知行合一0的情形, 知道该怎么做实际就怎么做。

/知域0和/言域0交叉的例子有:

(45) 如果[说]你是武松, 我就是老虎了。

(46) 如果[说]你是织女, 我就是牛郎了。

(47) 如果[说]重庆的地形像一条长长的舌头, 那么朝天门就是舌头尖了。

这些句末的/了0可以视为/了言0, 表示/在你这么说的情形下我就有了相应的说法0, 但要是视为/了知0也未尝不可, 表示/在你这么说的条件下我就作出了相应的推断0, 这是因为我们不仅有/知而不言0的情形也有/知无不言0的情形, 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A 域和B 域有交叉不等于没有A 域和B 域的区分, 中间交叉, 两头还是分明的。交叉的情形比我们现在想到的要复杂, 还可以深入研究。

六 同形歧域及其区分

同一个语句用在不同的语境或上下文里按不同的域来理解, 这叫/同形歧域0。李讷等(1994) 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

(48) 这个木瓜很甜了。

他们认为这个句子可以用于几种语境:/如果我曾猜想木瓜是甜的, 吃后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或者相反, 如果我曾猜想木瓜不甜, 但尝后发现并非这么一回事0, /如果某人想要宣布木瓜甜这一新-发现. , 或者想要听者发现木瓜是甜的, 这样听者就会吃木瓜0, 这时都可以说/这个木瓜很甜了0。我们用/行、知、言0三域分析如下:

新行态的出现:原来不甜, 现在不一样, [这个木瓜很甜]了行。

新知态的出现:从瓜皮看, 我推测[这个木瓜很甜]了知。

新言态的出现:你真倔, 我重申[这个木瓜很甜]了言!

武果(2007) 认为这三种情况只有第一种理解最为自然, 这也符合语义在三域中的演变规律, 行域义最基本, 知域义和言域义都是在行域的基础上引申出来的, 因此在缺乏语境支持的情况下, 人们总是倾向于行域的理解。

下面这些a 和b 成对的例子, 靠上下文很容易区分不同域的/了0:

(49) a . 现在孩子已经交给你了行, 可我到现在为止, 还是人财两空。(海岩5平淡生活6)

b . 老邢, 正好逮个贼, 交给你了言。(剧本5武林外传6)

(50) a . 我现在跟几个大哥做生意了行。过去做一个小小的服装店都觉得累得要死, 现在做大笔生意,

才知道什么叫商海无涯。(海岩5河流如血6)

b . 不要再吃了, 去把大门打开。秀才, 大嘴, 开门做生意了言! (剧本5武林外传6)

(51) a . /现在懂事了? 0/嗯, , 现在更不懂了行。0(王朔5我是你爸爸6)

b . 他们大约是太愚蠢了, 不晓得遵从官家卫生运动的纲领! 至于/孝悌忠信; 礼义廉耻0对于他们

当然更不懂了知$$我研究着。(萧军5我研究着6)

(52) a . 范虎说:/容易。你只要把赵氏给灭了, 就像当年你爷爷灭了栾氏一样。她自然就归你了知。0

(冯向光5三晋春秋6)

b . 县令把15张钱钞交给农人的母亲, 说:/你是位贤德的母亲, 这钱就归你了言! 0(5中国寓言故

事6)

我们还可以借助一些形式标志来区分不同域的/了0。/了行0句可以直接加上表示事态实现的副词/已经0, 而/了知0句和/了言0句不能直接加/已经0, 例如:

(53) 快看, 外面下雨了行。 快看, 外面已经下雨了。

(54) 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了知。

(55) 走了言! 别挡道。听这口气, **你已经就是张经理了。已经走了! 别挡道。

有时/了知0句似乎也可以加上/已经0, 如:

(56) 这双鞋太小了。这双鞋已经太小了。

但这两个句子中的/了0并不完全一样, 前一个/了0是单纯的/了知0, 后一个/了0则是上面说过的/了行1 知0, 加不加/已经0句子的意思有差别。

另外, /了行0句描述新出现的现实事态, 语义相对客观, 言谈双方的主体作用并不突出。而/了知0句和/了言0句都强调言谈主体/我0对事态的影响, /我0是相对于另一个主体/你0出现的(除非是自言自语), 在交际中突出/我0和/你0之间的互动(i n teraction) 。认识有正确与错误之分, 所以/了知0可以换成附加问句/对吧0; 言语行为有合适与不合适之分, 所以/了言0可以换成附加问句/行吧0; 而/了行0一般不能这么替换:

(57) 抬头一看, 外面下雨了行。

(58) 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了知。

(59) 走了言! 别挡道。抬头一看, 外面下雨, 走, **对吧/*行吧。听这口气, 你就是张经理, 对吧/*行吧。对吧/行吧! 别挡道。

还有, 表示推测意义的副词和情态动词如/一定0、/可能0、/应该0等总是出现在/了知0句, 上面已经说明。

七 结语

本文对/了20兼及/了10的语义刻画可以概括为:/了0表示/新情况的出现0, 分为/了行0、/了知0、/了言0, 而/了行0又分为/了行10和/了行20:了行1 表示/动作的完成0, 位于动词后。了行 表示/新行态的出现了行2 表示/事态出现变化0, 位于句尾。

了 表示/新知态的出现0, 位于句尾。知

了言 表示/新言态的出现0, 位于句尾。

这样的刻画既便于说明传统上/了10和/了20之间的区别和联系, 又便于说明传统上/了20内部各种用法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按照这样的刻画, /了0的语义不包含什么/即将出现变化0, 这种意义难以和/了0的本义联系起来。胡适(1921) 就质疑:明明是未了的动作, 为什么须用那表示已了的/了0字? 刘勋宁(2002) 想用/新事态的提前挪用0来解释句尾/了0表示6

/即将出现变化0, 但是他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能提前挪用, 提前挪用的条件是什么, 因而只能看作是一种主观假设。陈前瑞(2005) 认为句尾/了0表将来时的用法是语法化的结果, 但从他所提供的历时材料中看不出/了0的这一语法化过程。事实上他自己也指出, 类型学的研究表明用完整体或完成体来指称将来是极为罕见的, 我们在H e i n e &Kuteva(2002) 对世界各种语言语法化途径的记录中也找不到完整体或完成体演化为将来时的个案。按照我们的刻画, /了0也没有5八百词6说的/不表示有过什么变化0的用法, 这种说法跟/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0的说法是直接矛盾的。

用/行、知、言0三域来分析和综合一些副词、连词和情态动词的意义和用法已经有了较多的成果(沈家煊, 2001, 2003; 朱冠明, 2003; 李晋霞、刘云, 2004; 史金生, 2005), 这里再以副词/也0为例:

(60) 你迟到了, 我也行迟到了。

(61) 既然比赛取消了, 昨天也知就下雨来着。

(62) A:我是你丈夫!

B :我也言是你妻子!

一般认为/也0的语义是/表示类同0(马真, 2004:231), 例如第一例/我迟到了0类同于/你迟到了0, 但是后面二例却很难找到一个/类同0的事件。如果从三域的角度看, 第一例的/也0属于行域, 是类同一个行为; 第二例的/也0属于知域, 别人推断昨天下雨来着, 我也这么推断, 是类同一个推断; 第三例B 的应答里的/也0属于言域, 你说/我是你丈夫0, 我也说/我是你妻子0, 是类同一种说法, 言下之意是/请你也像要求我尊重你那样尊重我0。

用三域来分析句尾语气词的研究还比较少, 除了本文对/了0的研究还有刘丹青(2008), 他发现粤语里句尾的/先0和/添0有三个域的用法:

(63) 阿良饮啲酒先行。(阿良先喝点儿酒。)

(64) A:你叫阿良饮多啲酒。(你叫阿良多喝点儿酒! )

B :阿良饮唔饮酒先言? (阿良到底喝不喝酒? U [我先要问]阿良喝不喝酒! )

(65) 阿良饮咗三杯酒添行。(阿良又喝了三杯酒。)

(66) 阿强饮咗两杯酒, 阿良饮咗三杯酒添知。(阿强喝了两杯酒, [我还知道]阿良喝了三杯呢! )

讲汉语的语法, 讲解虚词特别重要, 而要刻画各类虚词的意义和用法, /行、知、言0三域既有区别又有联系, 既不烦琐又不过于概括, 是一个很管用的刻画框架。

附 注

¹马希文(1983) 指出句末的/了0有时也可以读成/#/lou /0。这个/了#/lou /0是相当于补语/掉0的成分, 当它和/了10或/了20连用时会省略, 因此有时光从字形上无法分辨是哪个/了0。本文主要研究/了20, 这类/了#/l ou /0不属于我们的考察范围。

º王伟(2006) 也指出/了20存在三域的用法, 但他没有进行全面的考察和分析。本文不打算深究/表示

实现0和/表示新情况出现0有什么区别, 某种情形的实现也就是一种新情况的出现。

»下面谈到的其他种类的/言态0(如提问、宣布、许诺等), 加了/了言0都比较委婉, 道理跟这里讲的是一样的, 下面不再赘述。

¼袁毓林(1993:40-45) 认为否定式祈使句/别/甭 V 了! 0中的/了0有三个, /了10即上面注¹谈到

的/了#/l ou /0, 充当补语。/了20句表示说话人要求听话人停止其正在进行的动作和行为, 如/(再等他一会

儿) 别等了! 我不耐烦了。0/了30句表示说话人要求听话人不做某事, 如/(要不要等小王? ) 别等了! 他自己

认识路。0我们认为/了20句和/了30句都可以有这两种解读, 其中的/了0都是/了言0。

½这些例子转引自胡适(1921) , 该文指出这些句子相当于英语里的虚拟式, 英语用过去时的动词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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